【丹乙】仿生巫师会梦到电子麻瓜吗（4）
⚠️第一人称注意
我来市中心的次数屈指可算，毕竟这里的灯红酒绿我并不喜欢。我抱着丹尼尔走在路上昂首阔步，我清楚知道，此时怀抱宝物的我完全上得了幸福度的福布斯榜。黄油的甜香与炙烤的温度从路边装潢精致的点心店里偷偷溜出，好奇地打量我们，试图让我留步。
它成功了。我挑了一枚橱窗里闻起来最香的圆面包，毫不犹豫地把手掌按上生物纹支付台，然后在回程的磁悬浮上把它塞到丹尼尔温润的嘴唇里叫他咬住。好吃吗？我托住脸眯起眼睛，尽情呼吸食物的味道。他用力点着头，红发晃动着在一盏一盏飞来的路灯里明了又暗，面包差一点就从他嘴里掉出来，被我一把接住。那就全都吃下去吧。
我坚持回绝着他要我也吃那块面包的要求，那是我买给他的，本来就只应该由他全部吃下去，不是吗？可是他又哭了，化合眼泪融入在面包松软的质地。“你什么都说不舍得，不舍得，那你为什么接下我，你为什么又把我带回来？”
我捧着他的脸，把面包撕碎，一块一块抵在他唇角，他不张嘴我不就放手，他骨碌骨碌掉着泪闭着眼睛用力地咀嚼。
不知道啊，不知道啊，我的丹尼尔。
我是为什么会想要把这样一个你带到自己身边，我又是怎样一个人类，一个活起来都嫌麻烦的人类，一个能承载你的数据感情的人类？
车窗外的天色更暗了。丹尼尔终究吃完了那块面包，半眯着眼睛，泪痕凝固在眼角与下颏，嘴唇还有些面包屑与油渍。我捧着他的脸蛋用力搓揉了两下，把额头相抵，鼻尖相撞，感受他将食物化作营养液的温度。
“世界好像变得很可爱，丹尼尔。这个世界可以去爱了。”
天开始不停冷下去，从来没去申请过供暖的我头一次生疏地打开家居系统，去为这个破烂不堪的房间求得一些免费的温度。政府遗忘了这片废楼，遗忘了里面的人，遗忘了曾经这些人为了建设它而拼命的岁月。我偶尔会去看看那些老人，这里几乎每家每户老人的居民系统里都有我的辅助指纹——他们的手指太老太疲惫了，眼睛总是闭上了就不愿意睁开。曾经我坐在一个奶奶身前，就那么与她面对面眨眼，她微笑着，粗糙的掌心摩挲我的手，眨着眨着，慢慢地就眨不动了，就睡过去了，就没有再醒过来了。
我带着丹尼尔去见他们，他们很高兴我有了个伴侣。他们是善良的，自己深深地咂尽了孤独之余，不愿我多尝这种苦涩。冬天的到来又带走了几个老朋友，其中一位在离开之前把他的轮椅送给我，使得我可以不用整天抱着没有四肢的丹尼尔东跑西跑。
“在很久很久之前，”我推着丹尼尔穿过一栋一栋的灰色居民楼，努力回想着。“有一部影片说，人在死去之后如果能一直被纪念，就不算真正死去。”
我在小区中心的废公园停下来，走到只剩沙土的花坛上坐下，把脸对着太阳闭上眼睛。冬日的阳光看起来惨白，但被肤肉和血管过滤下来就有了颜色。世界是橙色的，温暖的橙色。
“我不喜欢去市中心。”我抓一把土石有气无力扬出去。“那条磁悬浮经过的大桥，你记得吗丹尼尔？”
轮椅上传来他的回应。“记得，它看起来非常地，嗯，宏伟。新颖。有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。”他搜索了网络上对那座桥的形容。
“生命力，当然是充满了生命力啰。”我睁开眼睛扭头去看着他，努力咧开嘴巴笑。“我的父母在那座桥里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那座桥吃掉了几十个爸爸妈妈。”我用沾满尘土的手比划着，“当年的爸爸妈妈们都是同事，衣食住行都是那座桥。后来有一天桥也饿了，一口就吃掉了那些人。”
丹尼尔在沉默，我从他的棕色眼睛里看见我丑陋别扭的笑容。
“吐出来的是钱，很多很多很多钱。”我讪讪地收起表情，站起来走到丹尼尔面前蹲下。他把身子稍微往前倾，足以让我顶住他的额头，靠在他身上。“他们拿了钱走了…走到很远的地方。他们不愿意回来，包括我曾经最要好的女友，最喜欢的男孩，还有，我的弟弟。”我盯住丹尼尔的眼睛，它在我的视网膜上变得模糊不清。丹尼尔把脸贴近我，于是他的脸上也沾了眼泪。“丹尼尔，”我努力吐字清晰，伸手去搂住他姣好的躯体。“我从来没想过我还会再次拥有一个能够被称为家的东西。感谢梅林，感谢上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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